第70章 锦上添花(1 / 1)

天佑十年,十一月。

乌云低垂,朔风凛冽,山河大地一片黯淡。

高楷率领三千骁骑,来至安乐城中,岷州遥遥在望。

这一日,天阴欲雪,忽有一斥候策马奔来,禀报道。

“将军,那李昼大军一路战无不胜,接连攻下溢乐、和政二城,兵锋直指佑川。”

“钟祁连连番大败,现于城中坚守。”

听闻此言,梁三郎面露喜色:“郎君,此乃天赐良机,钟祁连大败亏输,就剩这最后一城。”

“我等不如趁机出兵,待李昼攻城,前往突袭,必能一战而下,全据岷州。”

高楷摇头失笑:“李昼起兵以来,未曾一败,必然知军事,晓得腹背受敌之危机。”

“他怎会不做防备,任由我等突袭?”

“我料其人必定预设埋伏,于必经之地,就等我们中计,好一网打尽。”

狄长孙附和道:“主上英明,李昼狡诈,从前薛仁果便多次败在此人手下,损兵折将。”

“我等不可不防!”

梁三郎拧眉道:“我等驻军在此,莫非只能坐观其变?”

高楷微微一笑:“三郎,稍安勿躁。”

“这两虎相争,一定有人坐不住,会给我们通风报信的。”

“这……这是为何?”梁三郎面露不解。

高楷并未解释,径直望向城外。果不其然,稍晚时分,便有斥候来报,言语城外有一羌人,携带书信前来求见。

高楷淡笑一声:“时机已至。”

他派人引进来,接了书信,仔细一观,嘴角不觉勾起一抹弧度。

“你可回转,告知你家族长,他若真心诚意,我必扫榻相迎。”

“若能携手共击敌军,便是他之大功一件。”

这羌人仔细听了,未留片刻,便匆匆上马奔去。

徒留众人不解其意,摸不着头脑。

高楷远望天色,喃喃道:“这天寒地冻的时节,必须速战速决,以免徒增伤亡。”

“待这一战结束,陇右道形势,必然分明了。”

这也是他进取天下的关键一战,是龙是虫,皆在此一举。

……

佑川城三十里外,旌旗招展,人头攒动。

一面面旗帜,漆黑如墨,翻滚不休。

正中一面金色大旗,迎风飘扬,上书一个斗大的“李”字。

旗帜下,一个身着铠甲、手持长刀的青年将军,默默伫立,目光炯炯。

这人正是李昼,出身陇西李氏,据有渭、秦、成、武四州之地,声势传遍整个陇右道,无人不知。

他攥了攥手心,沉声道:“钟祁连据城坚守。诸位可有良策破城?”

左侧,一人作文士打扮,羽扇纶巾,却是刘文敬,闻言笑道。

“主上,佑川不过小城,钟祁连即便坚守,也抵抗不了多久,迟早被大军攻破。”

“不妨暂且围困,待城中粮草耗尽,必生大乱。我等可不费吹灰之力,拿下此城,擒拿钟祁连。”

右侧一武将,身材魁梧、手持重锤,闻言讥笑道。

“区区小城寡民,有何可惧。”

“主上,我愿为先锋,率五千兵马,于今夜子时之前,攻下此城。”

两人意见不合,一时争辩不休,惹得李昼眉头紧锁,不由望向一个道人:“道长有何见地?”

这道人头戴莲花冠,清气盎然,正是通玄,他不假思索道。

“钟祁连有勇无谋,坚守不了多少时日。”

“我等可速战速决,尽快拿下岷州,以防不测。”

刘文敬反对道:“不战而屈人之兵,方为兵家大善,怎可强行攻城,徒增伤亡。”

“若是每遇一座城池,便这般强攻,须得多少兵马,方可进取天下?”

通玄道人一时哑口无言,他长于修行,法术神通皆是不俗,却不通军事。

只一心谨记师门交代,除去钟祁连。

然而,李昼并不想赶尽杀绝,他沉思许久,方才开口道。

“我欲亲笔手书一封,招降这钟祁连。”

“此人虽有勇无谋,却是一员悍将,若能收入麾下,当为一大臂助。”

“诸位以为如何?”

刘文敬、杨猛自无异议,这临阵招降,本就是寻常之事,若能招降此人,顺势拿下岷州,他们也乐见其成。

唯有通玄道人面色一变,拱手道:“主上不可,钟祁连为羌人,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。”

“即便投降,也和其兄长钟昆仑一般,降而复叛,毫无礼义廉耻。”

“此等粗鄙之人,不如杀之,以震慑羌族,使其等畏服。”

李昼略微蹙眉:“羌人不服王化,以严刑峻法管束便是,一味以杀戮震慑,必定不得人心。”

“钟祁连虽是外族,却心向我汉人文化,早已不分彼此,无需以异族之心区别对待。”

“况且,若要一统天下,须得以海纳百川、兼容并包的胸怀,对各族一视同仁,怎可厚此薄彼。”

“我泱泱华夏,族类众多,若要杀尽外族,那冤冤相报、血海深仇,何时才能停歇?”

通玄道人一时哑口无言,他对钟祁连喊打喊杀,致他于死地,并非如他所说,为了震慑异族。

只因崆峒派位于岷州境内,羌人却倚仗勇武,对他师门毫无敬畏。

那钟家兄弟更是桀骜不驯,曾派兵围困崆峒山,以至于两方水火不容,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。

师门真人交代,让他建言李昼斩杀钟祁连,一来去除心腹大患,二来羌人群龙无首,便可施以教化,令其等尊奉崆峒派。

只是,这等私心之言,他自不可能和盘托出,犹豫许久,方才开口道。

“主上,钟祁连虽然行事鲁莽,却颇有几分心机,粗中有细。”

“若要派人招降,须得谨防他使诈,诓骗我等。”

杨猛早已不耐,叫嚷道:“你这道士,太过胆小,这区区一个羌人,大字不识几个,莫说使什么计谋,便是肚子里,也多是草垛,何须这般畏缩,堕了我等威名。”

“依我看,他若不降,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,届时我愿为先锋,破了这城,将他的脑袋拧下来,做成夜壶,给主上使用。”

一番话,说得众人哈哈大笑,唯有刘文敬眉头一皱:“这人太过粗鄙,毫无半点文雅之气,竟出身于弘农杨氏大族,当真是老天爷不长眼,令明珠蒙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