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众文武皆无异议:“请主上下令。”
高楷沉思片刻,开口道:“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,我欲委派一州刺史,却是无有资格。”
毕竟,他自身只是一介刺史,不可越级而封,这有违礼仪,更扰乱上下尊卑之序。
众人闻弦歌而知雅意,齐声下拜:“主上坐拥兰、洮二州,功勋卓着,怎能屈居刺史之位。”
“正该趁势自立,宣告世人,以明心志。”
高楷勾唇一笑:“既是自立,不知该立何官职?”
裴季躬身道:“以主上赫赫之功,该当立为冠军大将军,才堪配位。”
高楷默然不语,冠军大将军为正三品武官,而他如今是正四品刺史,这一步迈得稍大,他正有迟疑之心。
是否太过急切了。
须知,这争霸天下,并非一蹴而就。高官显位固然令人心动,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。
便如三国袁术,僭越称帝,引来天下群雄围攻,身死族灭。
然而也不可过晚自立,以免天下人耻笑,毫无统一天下的气量。
这其中分寸,难以把握,须得好生忖度。
梁三郎迫不及待道:“以郎君之才德,这区区冠军大将军,太过低微。”
“依末将看来,不如自立为王,以震慑天下,收服人心。”
高楷摇头否决:“王爵之位,非可轻受,我才疏德薄,岂敢僭越为王。”
他此时紫气尚且薄弱,命格并未高升,仍需等候时日,根基未稳,绝不能操之过急,否则,必然惹来天下人群起而攻之。
见他一连否决两人提议,众文武各抒己见,有的说自立为侯,有的建议自立为国公,只是都不被他许可。
高楷心中一个念头越发明晰,便是朱升进献给明太祖的九字方针。
“高筑墙,广积粮,缓称王。”
称王称公,为时尚早,他只不过坐拥区区二州之地,怎能这般急迫。
唯有稳固根基,将打下来的地盘消化掉,建立一个坚实的根据地,才能持续进取。
不然,飞得越快越高,摔得越惨。
他环顾众人,忽见褚谅沉默不语,不禁问道:“褚公为何一言不发?”
褚谅拱手道:“此事唯有主上自决,我等俯首听命即可。”
他人老成精,自然看出高楷自有打算。况且,他也想借此事,观察高楷是否得意忘形,急着称王封公。
若是这般,他便要出言劝谏了。
不过,他的担忧并未成真。
高楷面色严肃,沉声道:“古人云:德不配位,必有灾殃。”
“我不过据有区区二州之地,怎可逾越官职,视朝廷法制为无物。”
“传令,择一良辰吉时,我欲自立为正威将军,以便统帅军民,治理兰、洮二州。”
正威将军为从三品武职,只晋一位,并不贪求高官厚爵。
褚谅赞叹道:“主上英明。”
他心中不禁欣慰,主上虽一战攻取洮州,威名远扬,却并未得意忘形,反而居安思危,保持清醒。
这才是明主之相!
众人皆是心悦诚服,更令他们欣喜的是,高楷准备为众人升官。
“自金城一战以来,诸位宵衣旰食,辅佐有功,我自不会忽视。”
“我将于晋位之日,为诸位加官赏赐,以酬诸位功劳。”
众人喜不自胜,纷纷感激下拜:“谢主上恩德。”
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,天下攘攘,皆为利往。
这世间诸人,忙于功名利禄,实在是人之常情。
高楷笑道:“有劳褚公,为我等择一吉日,也好同庆。”
褚谅自无不可:“愿为主上分忧。”
一番商议下来,君臣皆喜,待夜幕降临,高楷方才下令散去。
而后院中,听闻晋位之事,个个欢喜。
主家地位显赫,他们这些仆役自然与有荣焉。况且,郎君与夫人皆是宽仁之人,多有善待,众人皆是感激,不知多少外人听闻,挤破头皮,想要入府。
兰桂笑容满面:“夫人,阿郎自立为正威将军,您可领受诰命。”
“今后呐,奴得称呼您为诰命夫人了。”
一众丫环皆笑,惹得张氏嗔怪道:“你呀,就知道哄我开心。”
“还不快去看看小厨房,膳食预备好了没有。”
“您放心,时刻不敢忘呐。”
兰桂笑着去了,却见高楷大步而来,连忙屈膝行礼:“阿郎。”
高楷点了点头:“不必多礼。”
早有丫环掀开珠帘,迎他进去,张氏正在房中端坐。
“儿拜见阿娘。”
“快起来。”张氏连忙扶起,仔细打量他一番,眼眶酸涩道,“瘦了,也黑了。”
高楷笑道:“阿娘不必忧心,这行军打仗,儿与众人同食,并未如何艰苦。”
张氏暗叹一声:“还得好生保养身子,好好补回来。”
高楷答应下来,将前堂商议之事说了,郑重道:
“待儿自立,必封阿娘为诰命夫人。”
“您也可着凤冠霞帔,受府中文武参拜。”
“好!”张氏欣慰道,“为娘等着这一天。”
她想起从前那凄风苦雨,不禁喜极而泣。
高楷一番劝慰,母子俩说些闲话,又一同用膳。
……
世间百态,不一而足。
这里欢欣鼓舞,另一头,却是愁云惨雾。
崆峒山道宫之中,玄诚子、通玄,这师徒二人,正盘膝而坐,静修玄法。
忽见一只青鸟飞来,盘旋片刻,落在肩膀处。
通玄道人睁开双眼,只觉功行更进一步,浑身清气越发盎然,不禁欣喜万分。
秉着喜悦心情,他取来书信,略微一观,满脸喜色骤然僵在脸上,仿佛一幅凝固的人物画。
“这……这怎可能?”
自与高楷为敌以来,他已经数不清多少次说过这话。
如今,面对这薄薄一张纸,仍旧忍不住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。
“何事如此惊诧?”玄诚子收束神游,淡然相问。
通玄道人迟疑片刻,低声道:“师尊,那高楷一战攻取临潭,全据洮州。”
“什么?”玄诚子眼神一凝,“他如何过了这洪灾之劫?”
通玄道人叹息道:“他不知何方高人指点,高楷未往正路行军,反而趁雨夜,攀登山道,突至临潭城门之外。”
“那城中守军猝不及防,接连丢失内外二城。”
“便是那薛矩带病守御,也不敌他,被他火烧城门,一举攻破牙城。”
“薛矩自刎而死,薛家已是彻底覆灭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