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术之本在船头吟风弄月,好一番诗情画意。
蓦然,河水激荡,狂风席卷,震得船身摇摆不定,若非他眼疾手快,扯住一杆柱子,早已抛进河水。
他站定身形,止住头晕目眩,不禁大怒:“怎么回事?”
管事连滚带爬,上了船头,带着哭腔道:“郎君,祸事了。”
“水贼突袭,怕不是有数千之人。”
王术之怒不可遏:“何方水贼,这般狂妄,竟敢袭击我王家,不要命了不成。”
“传令下去,摆开阵势,将那水贼一网打尽。”
“是……”管事虽是迟疑,却不敢在他盛怒之时多说半句,以免遭受鞭笞。
船中五百甲士倒也镇定,虽少经战阵,却也多加操练,一时摆开阵势,和那水贼打得有来有回。
“遭了!”另一头,魏槊儿乘着大船,观望形势,见那船队不慌不忙,与他针锋相对,心中不禁一个咯噔。
“难不成,这一回碰上了硬茬?”
他这些袍泽不过三百人,皆是他在乡里招揽的地痞流氓,欺负个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,倒是心狠手黑。
若要碰到官军,被那军阵煞气一冲,恐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。
魏槊儿见久攻不下,心中起了退意,奈何之前说了大话,抹不开脸面,在袍泽面前露出怂样。
只得打肿脸充胖子,硬着头皮与那船队缠斗起来。
双方你来我往,船只相撞,旌旗挥舞,喊杀声震天,倒也声势浩大。
这时间一久,魏槊儿却是咂摸出几分底细来,不禁掀了掀浓眉。
“我道是多有能耐,却是一群旱鸭子,若在船上挥舞干戈,倒也像个样子。”
“若入水中,这点平地上的花拳绣腿,可不够看。”
他却是看出来这数百甲士,久履平地,不识水性。而他这一众袍泽,自幼在水里飘荡,水中畅游如鱼儿一般。
“儿郎们,把那铁疙瘩按上,开足劲力,给那些船凿沉了,咱们在水底下见真功夫。”
“是!”一众地痞轰然应诺,按他吩咐,将一艘艘船装备得如同刺猬,狞笑着横冲直撞。
这突如其来的一击,如离弦之箭,将王家船队撞开一个个大窟窿,顷刻间大水漫灌,逐渐沉没。
众甲士惊慌失措,眼见得要跌入水中,不禁面色煞白。
正如魏槊儿所料,他们久在平地操练,却不曾熟悉水战。
见这湍急河水就要淹没自己,尽皆没了斗志,乱作一团。
王术之眼见此景,急得冷汗直流,翩翩公子之风早已抛到九霄云外,连忙扯开嗓子大吼大叫。
“一群朽木,还不快卸下甲胄,堵住窟窿。”
“干等着沉到水底淹死么?”
众人方才捡回理智,慌忙照做。只是这一个拖延,却是耽误了时机,魏槊儿久经战阵,岂能给他们这个机会挽救。
当即一声令下,又是一番冲撞,一艘艘船再也不堪重负,顷刻间四分五裂,哀鸣着沉入河水。
这危急之时,众甲士也顾不得恐惧,争抢着抓住小舢板,求个活命之机。
外围护卫船只既沉,那中央大船现出形状,倒是颇为华丽,装饰一新,飘着大红丝带。
船上唯有王家叔侄女,以及一众丫环仆役,此时正如小儿闹市持金,毫不设防,任由人窥视索取。
魏槊儿暗道一声好机会,当即领着一众袍泽,将那大船团团围住,任它左冲右突也逃不开。
“儿郎们,上船。”魏槊儿扯开嗓子一声大吼,“能得多少金银财货,全凭自己本事。”
那些个地痞早已按耐不住,听了这话,如闻天籁,一个个争先恐后登上大船,狞笑着大肆抢掠。
王术之向来养尊处优,何曾见过这等刀兵相向、血肉横飞场景,不由吓得瘫软在地,若非几个管事忠心,将他护佑在后,早已成了刀下亡魂。
只是,这些人哪里是魏槊儿麾下对手,几番砍杀,便一个个骇得跪地求饶。
所幸,地痞们见了金银财货,纷纷哄抢开来。王术之见此,急忙钻入船舱,暂时逃过一劫。
这番动静,自然惊动王婉宁,她本是不耐行船,正卧床休养,冷不丁听闻丫环来报,水贼攻上船来,不禁花容失色。
“怎会如此,二叔呢?”
丫环脸色惨白:“郎君逃命去了,娘子,我等如何是好?”
王婉宁一介大家闺秀,何曾见过这等浴血厮杀,又闻二叔独自逃命,把她撇下,不禁六神无主。
“这……这该如何是好?”
这一个耽搁,顷刻惹来杀身之祸,众地痞虽是见钱眼开,魏槊儿却颇有眼界,见这大船华丽,便知主家非富即贵,不是他惹得起的。
只是,如今既已结仇,索性来个杀人灭口,抢了金银财货,便遁入深山老林,等风头过去再出山逍遥。
想到这,他当即下令,大肆搜索,过不多时,便将底层瑟瑟发抖的王术之捉拿,五花大绑。
王术之何曾遭受这等屈辱,不禁又羞又气,怒喝道:“你是何方水贼,敢犯我太原王氏?”
“还不快将我释放,否则任你逃到天涯海角,也躲不过我王氏怒火。”
魏槊儿自然知晓太原王氏大名,心中沉思:“这些世家大族,皆是仗势欺人的主。”
“不曾得罪也就罢了,如今既已闹到这个份上,怎能放了他去,岂不是放虎归山,后患无穷么。”
“索性一不做,二不休,将他杀了,一了百了,这天大地大,何处不可去得,难道他王家还能一手遮天不成?”
想到这,心中一定,手持长刀,冷笑着上前。
王术之见那刀光森冷、鲜血淋漓,不禁一个激灵,吓得肝胆俱裂,连连叩头。
“这位好汉,饶命!我不识天下英雄,多有得罪,这船上诸多财货,你可尽取。”
“我有一侄女,花容月貌,正在船舱休憩,便赠予你做个侍妾,如何?”
为了活命,这王术之已是不顾一切,便是血脉亲人也可抛弃,让她委身水贼。
然而,这番卑躬屈膝,换来的,只是魏槊儿一声冷哼。
“杀了你,我可自取,留你作甚。”
刀光一闪,一颗斗大头颅冲天而起,血气四溅,骇得几个仆役晕死过去,皆被一一枭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