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把你的枪捡起来，对着我！”方从恩一脸冷寂，看着站在身边的小卢，轻声说道。
小卢愣了愣，顿时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，这是他在保护她。
小卢立即蹲下身去，从血水中捡起手枪，往后退了两步，双手紧紧地握着枪柄，手指扣在扳机上，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方从恩。
在这须臾之间，从大门里进来两个人，门边站立着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察，手里握着短枪。
方从恩的脸微微一惊，走在最前面的人，他实在太熟悉了。
利川一郎，一身浅灰的洋服，一顶白色的圆帽。
跟在利川一郎身后的却是矮胖、浑圆的齐从海，一身警服的齐从海，警帽随意拎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上，圆胖的脸上的一双眼睛贼溜溜地转悠着，油光发亮的光头闪着光亮，脸上堆满了奸诈的笑容。
两人匆匆走了进来，扫视了一眼弥漫着血腥味儿的整个房间，又看了一眼瘫坐在椅子上的老林的尸体。
齐从海那张笑着的脸愣了瞬间，又瞟了一眼方从恩身后举枪对着老先生的小卢，脸上顿时又挂上了奸诈和自信满满的笑。
利川一郎健步走到离方从恩不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，他伸出手来，摘下头上的礼帽，微微地向方从恩鞠了一躬。
“方先生，我们又见面了。”
说完，利川一郎抬起头，一脸微笑地看着方从恩。
方从恩微微地皱了皱眉头，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利川一郎，突然冷冷地说道。
“你不是利川，你是谁？”
利川一郎脸色一惊，却又突然笑了起来，回过头去，看着齐从海。
齐从海圆睁的双眼顿时惊愕不已，却也在瞬间笑了出来。
“果然不出涩谷先生所料，方老先生是一眼就识破了你的伪装啊……”
齐从海讪讪地笑出声来，笑容里却有些尴尬。
“齐局长，在下没有说错吧，这世间能瞒过方老先生眼睛的人，几乎是不存在的。”
利川一郎得意地笑了笑，又回过头来，看着方从恩，再次微微地弯腰鞠了一躬。
“在下涩谷三郎，请多指教。”
方从恩瞥了一眼缓缓直起身来的涩谷三郎，没有接他的话，却把眼睛移到了齐从海的脸上。
方从恩深邃的眼神盯着齐从海，目光如刀，却又是一只手，似乎要把那只手伸进齐从海的眼里，从眼里伸进他的心里。
齐从海被方老先生盯着，心里一阵发毛，却又无法闪躲老爷子的目光，油光锃亮的脑门不由得渗出了汗珠。
终于，方从恩嘴角微微地笑了笑。
“齐局长，你是来逮捕我的？”
齐从海从警帽里抽出一只手来，用雪白的手套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。
“你们的人早在这里了，齐局长还亲自跑一趟？”
方从恩又冷笑着说道。
齐从海连忙把目光从方从恩犀利的眼神对视中移到小卢身上，笑了笑，用一口带着浓重四川口音说道。
“方老先生误会了吧，齐某人深夜到访，不过是受人所托，盛情邀请方老先生……”
说完，齐从海朝着小卢努了努，示意她把枪放下。
方从恩笑了笑，回过头来，看着小卢。
小卢却还是板着脸孔，双手紧握手枪，枪口对着方从恩。
“齐局长，看来，你们身上的衣服颜色不同，人家可不听你的嘞……”
齐从海一脸尬笑，又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，脸上微微地一红，颇有些恼怒，随即却一脸正色，沉声对小卢喝道。
“特种技术研究应用处（军统邮电六处，作者注），少尉卢梦兰！”
双手举枪的小卢脸色一怔，却没有片刻迟疑，立即回声道。
“到！”
“我命令你放下枪，迅速离开！”
齐从海那张圆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，圆睁的眼睛瞬间变了神色，他似乎不希望自己在方从恩和涩谷三郎面前丢了颜面。
小卢一愣，迟疑片刻，却依旧举着枪。
齐从海喊出了她很是绝密的身份，但是她却无法确定齐从海有没有权力给自己下达指令，更重要的是，小卢很清楚，自己手里的枪是方从恩身后唯一的武器。
这一刻，她不是共产党，也不是国民党，只不过是方家未过门的媳妇。
齐从海脸色一沉，见小卢依旧举着枪，缓缓地将手里的警帽放在桌上，脸色变得阴沉。
“难道要我齐某人亲自去向你们的池步周台长要手令么？”
突然。
方从恩笑了笑，侧过脸看了看小卢，又看着齐从海，轻蔑地说道。
“看来，我方某人是块肥肉，谁都想要我啊，你们放心，我跑不了，也死不了！”
小卢心里顿时安稳了下来，他知道这是方老爷子在暗示自己。
小卢立即将手里的枪放了下来，缓缓地走到齐从海面前，向他敬了一个军礼后，慢慢放下右手，说道。
“长官，这位是我们壮烈的同仁，还望长官派遣警员协助属下，将其遗体运回，明日转交其家属。”
小卢不动声色地指了指瘫坐在椅子上的老林。
齐从海愣了一下，看了看一脸肃然的小卢，微微地点点头，回过头去，将站立在门口的两个黑衣警察唤了进来，交代他们将老林的尸体抬到车上，护送小卢回去。
小卢有抬起手向齐从海敬了一个礼，刚要抬腿，却忽然听见齐从海对她说道。
“你们池台长已经辞职归隐，你为何听到我报出他的名头，就服从了命令呢？”
小卢回过来，看着齐从海圆胖的脸上那诡异而狡黠的笑容，顿时感觉这个人很是不简单，他远比所有人想象中要精明，复杂得多。
小卢冷冷地一笑，慢慢地侧过脸，在齐从海的耳边轻声说道。
“齐局长，我们六处是干什么的，你最清楚。你是什么身份，我也最清楚！堂堂齐大局长的脸面大，可是脸面再大，也是要台阶下的。你不想在他们面前暴露你的身份，抬出我们池台长，我能不顺着你的杆子往下滑么？”
说完，小卢讥屑地笑了笑，跟着前面抬着老林尸体的两个警员走出了大门。
齐从海的脸顿时如同旧放的猪肝，一阵青，一阵红，眼里顿时杀气一闪，刚要发作，却听见站在他边上一直被忽视的涩谷三郎说话了。
“想不到齐局长藏得如此之深，看来在下一直都错看了你……”
齐从海猛地回过头来，盯着干瘦的涩谷三郎。
涩谷三郎瘦削的脸上一阵阴冷，全身却异常地紧张，心头涌起一种无法言表的不祥感觉。
“你，一直都是双面间谍！”
涩谷冷冷地说道，看着齐从海。
齐从海脸上的横肉微微地抽了抽，睁得圆圆的眼睛又闪过狡黠地笑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