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初五。
恶月，恶日。
何天长长伸了个懒腰。
今天是个不祥的日子，一般很少有人进山。
甘于平庸生活的大众，往往最为迷信，提前两三日就不再进山，生怕触了霉头。
难得的休息，反而让人倍感无趣。
忽然，何天一拍脑门，从通铺上跳下来，接着钻进铺底，拽出了一团破布。
突如其来的动作，让旁边正在假寐的来福吓了一跳。他抬眼瞅瞅，看清何天的意图，又索然无味地闭上了眼睛。
半个月过去了，没人再来询问那日发生的命案。
悬着的心终于放下，何天一直对破布包里的东西念念不忘，现在总算可以自行处理。
郑重打开包裹。
轻轻捏着刀柄将飞刀拿出，生怕泛蓝的刀刃伤到自己。
李老板送的小狐狸皮，被他割下一窄条做成了刀鞘，虽然不够结实，但不虞被刃口伤到自己。
何天将飞刀插进鞘中，满意揣入怀中。
钱袋里，钱不多。
只有一两小银饼、十余枚铜钱，估计其它银钱都被侏儒顺手取走。
可对他而言，这是一笔巨款。
一钱银子可兑换百枚铜钱，一两银子大概能兑换一千铜钱，已抵得上三个月工钱。
三叔让自己收着，他自然不会矫情，喜滋滋地放到小箱里。
至于鼻烟壶，像极了一个小瓷瓶，上面绘有龙凤图案，可能因为经常使用，上面有一层油亮的包浆。
幽光沉静。
何天不识得此物的用途，推了推旁边的来福。
“来福哥，这做什么用的？”
来福睁开耷拉的眼皮，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。
待他看清面前的物品，立马来了精神，接过去仔细瞅了一阵，才出声解释。
“这是鼻烟壶，吸鼻烟用的，把玩了不少年头，是一件好东西。大概能换几十两银子，遇到收藏玩家能更多些。不过呢，得到州府才有人买。”
听了前边，何天很是雀跃。
待听到末一句，顿时兴趣骤减。
见来福摩挲不停，有那么点儿爱不释手，何天随口道：
“来福哥，如果喜欢就送你了，不嫌晦气就好！反正，我这辈子都不一定去州府，留着也没用。”
来福讶然抬头。
似乎没料到，对方如此大度。
“你确定？”
“路远可以托人卖，比如那个李老板，付一部分费用就行的。换了的银两，可足够你娶上媳妇。”
何天眨巴眼睛。
“老先生说过，财帛动人心，我可不想被外人惦记。再说，咱俩谁跟谁！”
来福瞅了瞅鼻烟壶，琢磨片刻，左手伸到枕头下摸索。
“小天哥儿，算我承了你的情，这些稀奇玩意确实招人稀罕……这样吧，看你挺喜欢那把飞刀，我这里也有两柄，但比你那把有意思多了，送你玩吧！”
“你那飞刀淬有剧毒，容易误伤。刀鞘我也有多余的，皮毛刀鞘固然柔软，却不能彻底隔绝毒物。”
“接着！”
他摸出两个小巧的古朴刀鞘，毫不在意地抛向对方。
何天欣喜接过来。
一个，是空鞘。
他忙不迭取出淬毒飞刀，尝试着放进去，竟纹丝合缝。
捡起另一个。
里面，已插着一柄飞刀。
何天有些疑惑，抬头刚要发问，来福努了努嘴。
“抽出来瞧瞧！”
那就抽呗。
何天捏住刀柄抽出。
又一把飞刀！
比起淬毒飞刀，眼前这把更为精致。
略有弧度的刀锋，透着一股子森冷；刀面锃光闪亮，如同一条擦拭干净的小镜，映出了自己的鼻梁。
侧面，还有一道凹痕。
一柄更小的飞刀，镶嵌其内。
“这叫子母飞刀，甩出子刀，一丈内能通过母刀收回。”
“呶，轻摁尾端蛇目就行！”
“没有练会抛掷，可别贸然尝试！改天我教你练练，很简单！”八壹中文網
来福心情不错，眸子闪亮。
好像卖瓜的王婆。
“来福哥，这是哪里来的？你不会是归隐的江湖侠客吧？”何天把玩着飞刀，心中充满了好奇。
“狗屁的侠客！这是以前逮野兔捡的，抓个野鸡野兔很顺手，不要就还我！”
来福翻身坐起，作势抢夺。
何天赶忙攥紧，将飞刀藏到身后。
“送我，就是我的！”
似乎生怕再来讨要，他跳下通铺，跑出小屋，一边跑一边嘟囔。
“赶明儿我也逮野兔去，保不齐还能捡上几把……”
听到嘟囔声，来福没来由一晃。
喃喃自语。
一脸的萧索落寞。
“老伙计，都走吧！反正我也用不着了，去找个好主人吧！”
跑出小屋的何天，摁了摁怀中鼓起的两把飞刀，跃跃欲试。
他一路跑向茶棚，满脑琢磨着飞刀，浑然没在意附近的动静。
笃笃……
一阵木棍戳地声响起。
一个麻衣老者，挡在了何天身前。
“小哥儿，你是这里的伙计吧？”
何天抬起头。
眼前这人拿着一根长木杖，端头挂着一幅青白相间的布帘，布帘上写着几个字，可惜看不真切。
老者瘦脸清癯，花白的头发半散着，只在身后用细麻绳扎起来，一绺长长的白胡须垂在胸前，一副得道高人的扮相。
“老人家，你是打尖还是住店？”
何天不敢怠慢，赶紧应承。
老者缓缓摇头，用翻白的眼珠盯着何天，一字一句说道：“小哥儿，你最近恐怕有血光之灾！”
何天被这突来的一句话吓了一跳，仔细瞧了瞧身边，并没有其他人在场，这才重新打量来人。
见老者并无癫狂，他陪着小心再问。
“老人家可是说我？我们认识吗？”
老者绷着脸摇头。
下巴微微抬起，轻抚白须，言语之间傲气十足。
“老夫神算子，人称‘仁心神算’，十算十准，专为他人解危渡难，老夫观你印堂发黑，两颊灰暗……”
瞧着侃侃而谈的神算子，何天凝神观察他翻白的眼睛，还不放心地伸手，在对方眼前晃了晃。
没有半点反应！
何天眼珠一转，状若惊慌失措，拽着老者的衣袖，苦苦哀求。
“神算子前辈，我可是家里的一根独苗，你一定要救救我啊，我该怎么办？请你指点迷津吧！”
神算子更是得意，云淡风轻般摆手，一撩长袍前摆，坐在茶桌前的长凳。
淡然回应。
“老夫此来正是要助你渡劫，不过刚才赶路匆忙，有些口干舌燥……”
说到此处，他故意顿了顿。
何天故作不知，憨厚的脸上仍旧一副着急发慌的样子。
神算子未得到意料中的回应，也不以为意，继续念叨。
“小哥儿，难道不该倒些茶水待客？”
何天有些恍然，取来火炉上的铜壶，准备斟茶倒水。
忽然，他紧盯着神算子的翻白双眼，又仰头扫了一眼茶棚外悬挂的长条布幅，试探着出声提醒。
“五文钱一碗，承惠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