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3章 金无足赤(1 / 1)

“主上!”

“大将军!”

众人阻拦不及,眼睁睁看着李昼身死,个个痛哭失声。

通玄道人目眦欲裂:“主上?”

他早早下山,辅佐李昼,数年来朝夕相处,出则连骑、入同卧起。

早已被李昼胸襟气魄折服,甘愿受他驱使,助他成就大业。

然而,一朝兵败,主上死在眼前,他却无能为力,不由愤恨欲狂,策马持剑,径直向高楷杀来。

高楷眼见此景,面不改色,淡声道:“放箭。”

顷刻间,万箭齐发。

通玄道人纵然有些法术神通,却也绝非万人敌,更何况,他肆意插手人间征战,已是因果相缠,劫数深重。

任凭他如何催动法力,皆毫无反应,不禁惨笑一声。

“变数,果然是变数。”

“这偌大的陇右道,竟被你这一变数,改易大势,窃取天命。”

“何其可笑!”

万箭穿心而来,他不闪不避,惟愿以身殉主。

“天欲亡我,徒呼奈何。”

“主上,你我君臣情谊,唯有来世再续了。”

他身中数十箭,倒在血泊之中,呢喃片刻,登时气绝身亡。

高楷瞥他一眼,朗声道:“传令,降者不杀。”

传讯兵卒得令,连忙扯开嗓门大吼。

三千亲兵,多半誓死不降,顽抗至死。唯有千余人跪地求饶。

高楷感慨道:“李昼,无愧枭雄之名,麾下多有忠贞之士追随。”

“传令,一起埋葬。”

“是。”

此间事了,高楷正欲离去,忽见一员小校,策马奔来,躬身道。

“将军,我等擒拿一个文士,其人自称城中长史,名唤殷世师,愿投效将军。”

“哦?”高楷好奇道,“尔等在何处寻得此人?”

小校颇有不屑:“禀将军,此人以血渍污秽脸面,改换小卒服饰,钻进尸堆,妄想骗过我等耳目。”

装死?

高楷颇有些好笑:“这人倒是有趣。”

倘若他对城下尸身置之不理,这殷世师倒有可能瞒天过海,逃得一命。

不过,随他一声令下,埋葬李军尸身,这人自然暴露,无处可藏。

逼不得已,殷世师只能禀明身份,希冀活命。

“把他带上来。”

“是。”

过不多时,一个灰头土脸、满头血污、身穿破衣烂衫的老者,被押送前来。

期期艾艾地跪下磕头,道:“老朽殷世师,忝居李昼麾下长史,却不识明主,顽抗天军,还望将军降罪。”

老滑头!

高楷闻言便知,这人多半为人圆滑,处事精明。

不过,眼下正是用人之时,千人千面,不能一概而论。

长史可是将军府文官第一,李昼如此重用,这殷世师必有才能,倒也不必杀了。

高楷思绪一转,哂笑道:“殷长史,我麾下不留无用之人,你有何才能,能让我网开一面?”

殷世师自觉生机就在眼前,连忙道:“老朽忝居长史数十年,掌管城中户籍图册、律文诏令,熟知渭、秦、成、武四州山川地理形势、风土人情。”

高楷眼眸一亮,这倒是是人才。

俗话说,武以定天下,文以治天下。

武力可震慑人心,却不是长久之计,治天下,终究要靠文德。

而文德,便隐藏在这些户籍图册、律文诏令、山川地理、风土人情之中。

看似不起眼,却可从中看出天下的关塞险要、户口多寡、各处长官、民众疾苦等至关重要的军情。

对他日后攻取四州,因地制宜,治理数十万军民,稳定人心,皆大有帮助。

想到这,高楷连忙下马,亲手将他扶起:“三人行,必有我师焉,何况长者。”

“得您襄助,必是我一大幸事。”

高楷言语诚恳,态度恭敬,与之前傲气之相,截然相反。

殷世师既惊且叹,心中暗道:“此人攻无不胜、战无不克,我原以为只是用兵之能。”

“却不想这般礼贤下士,厚待降臣,难怪如今大败李家,有全据陇右道之望。”

他面泛羞愧:“将军谬赞了,老朽愧不敢当。”

高楷当即笑道:“殷长史既投效于我,不可无官无职,便暂且为我麾下别驾。”

“不知殷长史意下如何?”

别驾为六品,虽低于长史,却也是一方高位。

殷世师自无不可,他本是降臣,原本想着为一录事参军,便是邀天之幸。

如今,竟高居六品别驾,仅次于杨烨,当真是意外之喜。

“老朽谢主上隆恩。”他躬身一拜,当即投靠。

高楷看他一眼,见他头顶青气成云,正中红光闪耀,倒是一方封疆大吏之运。

不觉点头:“倒是一个人才。”

大军稍作休整,高楷策马踏入牙城,转至李府门外。

一路行来,麾下数万士卒,皆令行禁止,与民秋毫无犯。

殷世师看在眼中,不觉啧啧称奇:“此等军纪,颇有王师气象。”

却是暗下决定,必要尽心辅佐,以成大业。

高楷踏入府中,丫环仆役早已四散奔逃,空无一人,唯有甲士驻守。

“郎君,末将擒拿一人,为李昼肱骨大臣。”蓦然,梁三郎兴冲冲来报。

“哦?”高楷惊讶道,“何人?”

“正是城中司马窦仪。”梁三郎大笑一声,忽又郁闷道,“只是此人顽固,不愿投降,任我百般说辞,竟是一言不发。”

高楷略微颔首:“好生看守,不得苛待于他。”

窦仪,这人他有所耳闻,脾性直率,刚正不阿,不是轻易可说降的。

“殷别驾,还要劳烦你走一趟,若能说服窦仪相投,我必计你一功。”

殷世师自无异议,拱手道:“老臣愿往,定不负主上所托。”

待他走远,梁三郎皱眉道:“主上,此人毫无气节,李昼刚死不久,便转投于您,怎可这般重用?”

他素来敬重忠臣,对殷世师这等朝秦暮楚之人,最是厌恶。

高楷淡声道:“乱世之中,尽是挣扎求生之人,有人忠贞殉主,有人另寻他路,皆是人之常情,何必太过苛责。”

“况且,金无足赤,人无完人。此人虽德行有亏,却身怀大才,可为一方封疆大吏,治理民生,稳定人心。”

“眼下正是用人之时,怎可将他拒之门外?”

“这话不许再说了。”

“是。”梁三郎虽有几分轻视,却不会违逆高楷之意,心中想着日后盯紧此人便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