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楷不答反问:“顺德,你可知岷、宕二州地势如何?”
周顺德不假思索道:“这二州地势崎岖不平,大多为山地丘壑,少有平原。”
岷州有龙马山、岷山、崆峒山,宕州有良恭山、斫花山、愿虏山。
“正是。”高楷笑了笑,“如此崎岖不平之地,却要率领数万大军进驻,这安营扎寨、运送粮草辎重,必然困难重重。”
“即便一时让与李昼又如何,只要一战得胜,歼灭他的主力兵马,便可一举夺回来,且再无后患之忧。”
周顺德有所明悟,主上这是打算毕其功于一役,只是,这决战之地,莫非要在常芳,这可是叠州腹地,李昼岂会率大军擅入?
他将心中疑问和盘托出,却见高楷淡然一笑。
“他会来的,比起我,他更不想无功而返。”
“否则,他威信大失,怎能压制住麾下骄兵悍将,又如何弥补这一战的损失?”
光是李元和一人,便让李家失去一大支撑,又损兵折将数万。
况且,渭、秦二州的世家大族,岂是好相与的。他们最是识时务,懂得明哲保身,绝不会为李家霸业,拼尽身家性命。
“但愿能一战而决,不再拖在这个烂泥潭中。”
毕竟,为了应战,他也是倾尽全力,多方布置,辗转腾挪,几乎将自身底蕴全押上了。
他若败了,下场不会比李元和更好。
这便是天下争霸,没有风花雪月,唯有血淋淋的战争,不成就死,最是残酷。
正如他所料,他前一脚率领兵马,退居常芳,那杨猛后一脚便夺回怀道,全据宕州。
如此一来,岷、宕二州,皆被李昼所取,坐拥六州之地,陇右道半壁山河。
一时间,李昼声势震动四方,便是那连日攻打枹罕的王威,听闻这等“喜讯”,也不禁惊骇失色,暂停攻势,决心观望形势。
他虽被李昼说服,联手攻打高楷,却也不想为人作嫁衣。
……
岷州,崆峒山。
道宫之中,三位真人端坐蒲团,各自运转玄功,神游天外。
身前,一株青莲亭亭玉立,花开十二瓣,大放清光。
莲台之上,一枚印章载浮载沉,金光四射,仿佛烈日腾空,令人不敢仰视。
时间缓缓流逝,不知过去多久,掌门玄元子率先睁开双眼,室内如划过一道闪电,一刹那间,竟盖过金光。
“气机升腾,如日中天,这是大兴之兆。”
“看来,李昼与高楷之决战,就在这两日之间了。”
玄诚子微微颔首:“李昼承接天命,底蕴深藏,如今全据岷、宕二州,声势无两,实为厚积薄发。”
“高楷唯有人望,麾下诸州皆是以力攻取,根基薄弱,一旦大败,便再无东山再起之日。”
玄光子眉头微皱:“高楷一举一动,皆暗合人道大势,集众人之所望,根基虽然尚浅,却是自身铸就,我等难以施法毁坏。”
玄元子淡笑一声:“天之道,损有余而补不足。人之道则不然,损不足以奉有余。”
“这天人之争,各有优劣之处,有得必有失,绝无一人占尽所有好处的道理。”
“我等虽无法施法毁坏,却可以十二品青莲,助李昼气运大增。”
“此消彼长之下,必能一举大败高楷。”
玄诚子面带疑虑:“师兄,我等已多次助长李昼气运,因果越发纠缠,一旦事有不谐,怕是天劫深重,举派难逃。”
玄元子叹道:“师弟所虑,我岂能不知。”
“只是,我等早已和李昼气运相连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”
“即便此刻收手,也断不了因果相缠。不如再加一把火,让这腾飞之势更上一层云霄,以保万无一失。”
这是打算将门中千年底蕴,尽数押在李昼身上。李昼此战大胜,便可顺势气运升腾;一旦大败,却是道统沉沦。
正如悬崖边上,不愿勒马停驻,反而蓄势一跃,希冀跃过万丈深渊,抵达千里沃野。
玄光子面色一变:“师兄,这是否太过弄险?”
“就没有其他办法,护佑门中气运不失么?”
“除此之外,别无他法。”玄元子缓缓摇头,“二位师弟无需忧虑,李昼既承天命,又受我等气运相辅,已是飞龙在天,断无大败之理。”
“我等坐看高楷败亡便是。”
玄光子一向深信掌门师兄,见他这般胸有成竹,便也放下忧虑,专心致志催动法力,加持青莲气运。
唯有玄诚子心生不安,所谓月满则亏,凡事过犹不及,怎能一味大增气运,全不考虑跌落之时?
他有心劝诫,却见玄元子催动崆峒印,金光四射,清气如水,齐齐落入岷州大地,不觉暗叹一声。
“师兄已然孤注一掷,怕是听不进谏言。居安思危,一旦大厦将倾,我须得早做打算,为师门留下几缕传承,不至于千年道统一朝覆灭殆尽。”
……
李昼得了气运加持,果然如有天助,不仅慑服一众羌人,更与杨猛合军,一路攻城掠地,势如破竹,最终来至常芳城下。
此城位于岷、宕、叠三州交界之处,地势险要,易守难攻。
高楷虽只有一万兵马,驻守此城,却也绰绰有余。
任凭李昼五万大军,昼夜不休地攻城,也徒劳无功。
就这般,两方大军,竟在这弹丸之地,僵持了一月有余,仍然胜负未分。
城头上,周顺德望着前方连绵大营,蹙眉道。
“主上,此战旷日持久,不仅士卒疲惫,粮草辎重更是消耗巨大,再不能久拖下去了。”
高楷自然心知肚明:“我何尝不想速战速决,只是敌众我寡,声势远超我等,必须避其锋芒,静待良机。”
“倘若仓促应战,必然落入下风,大败亏输。”
周顺德面露疑惑:“主上所言良机,不知是何时候?”
他掌管军中物资供应,眼见粮草如水一般淌出去,却不知大战何时结束,自是心急如焚。
若非杨烨派人运来千余车粮草辎重,解了燃眉之急,以常芳城偏僻贫瘠之地,早已不堪重负。
高楷远望李军大营,沉声道:“战机稍纵即逝,我料必在三日之后,可见分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