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楷拜过张氏,母子俩叙话片刻,忽见她提及一事。
“鸾儿擅长卜卦,算得极准,楷儿你此番凯旋,便在鸾儿预料之中。”
“哦?”高楷惊奇道,“表妹竟有这等本领?”
卜卦可并非寻常之事,尤其在这乱世之中,天机混沌,更难推算。
若能准确得知结果,当真不凡。
只是,卜卦者,往往消耗自身福运寿元,作为窥探天机的反噬。
他看向敖鸾,只见她头顶金光闪耀,功德之气几乎凝成实质,却是大气运、大福德,丝毫未损,不禁感叹他这表妹根基深厚,如渊如海。
敖鸾轻笑一声:“微末之技,登不得大雅之堂,表哥见笑了。”
她既已投身高府,决定辅佐高楷,便需要展露本事。若是遮遮掩掩,一旦被发现,反倒不美。不如直言,大大方方展示自身才能,反倒少令人疑虑。
并且,今后若是有何变故,需要施展法术,也可有个预备,不至于太过震惊,将她当成妖女。
高楷纵然惊奇她善于卜卦,倒也没有一问到底。
这时节,礼教虽然严厉,却也并非不近人情。诸多大户人家的子女,皆可阅览四书五经,可修习百家经典,并未完全禁锢思想,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。
敖鸾一身技艺,自然是自修得来,如今托身人族,正巧拿来一用。
高楷笑道:“表妹过谦了。”
“不知可否为我算上一卦,验证吉凶?”
敖鸾自无不可:“表哥可是推算叠、岷二州之事?”
“正是,鸾儿果然冰雪聪慧!”高楷称赞一声,“此二州事关我等未来,不得不谨慎以待。”
毕竟,若能得这两州,他将势力大增。
敖鸾含笑道:“我已为表哥卜算,此二州刺史,皆不足为虑。”
高楷正要细问,却见她摇头道:“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。”
“卜算之术,只可知晓吉凶,却不能事无巨细,以免泄露天机,招致劫数。”
高楷颔首一笑:“知吉凶足矣,有劳表妹。”
争霸天下,仰赖人力,集万民之所望,岂可倚仗天命,坐享其成?
……
世间形势,往往环环相扣。
那叠州刺史孙士廉,受通玄道人游说,摇摆不定。正逢皇甫贯、钟祁连二人夹击兰州,便趁势观望,希冀左右逢源,冷待昔年老友褚谅。
却不料,事与愿违。府中管事回禀之事,令他一切算盘落空。
“这……这高楷当真大败皇甫贯,一战攻取河州么?”
此刻,他满脸难以置信,甚至怀疑自己老眼昏花,以至于犹在梦中而不自知。
“千真万确,郎君,高将军已授沈司马为河州刺史,即日上任。”
管事的话,如同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孙士廉心头,令他震撼难言。
许久,方才从惊惧之中抽离,忍不住追问道:“那皇甫贯呢?”
“皇甫贯兵败逃回鄯州,已被王节度使斩首,悬在城门之上示众。”
孙士廉倒吸一口冷气:“这身经百战的大将军,竟大败亏输,一遭横死。”
随着管事将赤岸一战细细说来,孙士廉又惊又叹,满脸复杂之色。
“未料这高楷,这般用兵如神,区区两千兵马,竟一举击败数万大军,着实不可思议。”
“我从前以为,此人屡次以少胜多、反败为胜,不过是夸大其词,为人杜撰。”
“却不曾想,世间竟有这等天纵之才,当真是我久为井底之蛙,不识天下英雄。”
杨烨在旁倾听,同样惊叹不已:“用兵至此,已达化境。”
“古往今来,历朝历代,少有这等用兵如神、英明神武之君。”
而无一例外,这些人皆成为开国皇帝,名垂青史,流芳百世。
“我杨烨孜孜以求者,不正是这等有为之军么?”
此刻,回想起高楷过往诸多胜绩,他不禁动了投效之心。
“明主已现,再不去辅佐,成就一番大业,施展抱负,更待何时?”
只是,他若贸然前往,无人引荐,怕是不得重视。
一时间,竟有些患得患失起来。
管事见状,适时说道:“郎君,高刺史已委派使者,来我叠州。”
“使者为何人?”孙士廉连忙问道。
“正是郎君故交,昔年黄门侍郎褚公。”
这话令他眼前一亮,笑道:“前番我行事不周,多有得罪之处。”
“此次他再次前来,我必定好生招待。传令下去,待褚公来至,我将率府中文武出城相迎。”
他心中已有投靠之意,却有些顾虑,此番隔岸观火,是否惹恼了高楷,不由愁眉不展。
杨烨善于察言观色,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,暗叹一声,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。
不过,终究是抚养他长大的亲舅舅,他也不能苛责,只得安慰道。
“舅父不必多虑,我观这高楷,胸怀天下,知人善任,必不会轻易改弦易辙。”
“他先前承诺,让舅父官居原职,仍为叠州刺史,我料必定不变。”
孙士廉这才舒展眉头,松了口气:“烨儿一向料事如神,有你这话,我心中就踏实了。”
杨烨忽而沉声道:“舅父不可轻忽,我等前倨后恭,便是高将军宽宏大量,不与计较。”
“那褚公年老,几番来回,受了冷待,怕是心中不平,不可不察。”
“这……”孙士廉羞愧道,“这却是我的疏忽了,不曾想,与褚公生了龃龉。”
“这该如何是好?”
见其六神无主,杨烨皱了皱眉,索性直言道:“褚公德高望重,想必非气量狭小之辈,或可不计前嫌。”
“只是,我等须得恭敬相待,引为座上宾,主动献上户籍图册,山川地理之貌,以示诚心。”
“烨儿所言极是!”孙士廉仿佛找到了主心骨,连声道,“就依你之言,务必好生招待,一应要求皆允。”
“褚公可是我昔年同僚,想必交情尚在,可一续年华。”
“他这人好茶,便把素来珍藏的好茶拿来,我亲自向他赔礼。”
杨烨点头道:“我等虽是投靠,却也不能卑躬屈膝,以免遭人小瞧。”
“诸般行事,不卑不亢即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