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他这个问题，方言露出一脸“你他妈在逗我？”的表情来。

不光是他，就连陆东华，还有一旁的小毛子安东，也一副见鬼了的表情。

这不应该是学习中医早期就该明白的一个理论吗？

中医的“胆”是一个功能、经络、器官复合体，而西医的“胆囊”是单一解剖实体。

二者在理论体系中的定位差异，直接导致中西医在胆囊疾病诊疗理念和方法的根本不同。

中医的“胆”既指解剖上的胆囊，也涵盖足少阳胆经（从头至脚的经络系统）及其功能。

不过他既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，那肯定是有原因的。

方言现在的中医理论体系，是一个综合各种古代现代中医知识体系后完善出来的，那么张寿长呢？

他现在看起来四十多快五十岁。

由此推断，他学习医术应该就是在二三十年前的样子。

那会儿是什么时候？

此刻方言再看老刘头和另外一位徒弟，却同时微微蹙眉，看他们表情像是感觉这个问题略有不妥，又像是在考虑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
方言略微思考后，想到了一种可能性。

于是他轻声问道：

“张师兄，难道是学西医出身？”

张寿长一怔，不知道方言问这个干啥。

不过他还是回应道：

“我学过西医，但是不能说是学西医出身，我是1950年确立“团结中西医“卫生政策后的第一批医学生。”

方言心里暗道一声“果然是余云岫造的孽”，表面点点头说道：

“哦，那就难怪不得了。”

然后他又好奇的看向老刘头。

老刘头像是明白方言想问什么，说道：

“他是大学毕业后拜入我门下的。”

方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。

到现在老刘头都还没站出来解释，方言基本上断定，他们估计也是中西医结合的学派了。

这时候张寿长有些绷不住了，总感觉方言话里有话。

他对着方言说道：

“行了，你就别绕弯子了，直接说切了胆囊为什么还要清热利胆吧。”

方言看到对方这样，只好也开口解释道：

“张师兄，咱们中医对胆囊切除患者使用清热利胆药物的核心逻辑是“治经不治器”。”

“治经……不治器？”张寿长微微皱眉，好像一下想到了什么。

老刘头则是表情一僵，随后陷入沉思状。

方言也懒得管他们了，直接说道：

“其实在《灵枢·经脉》就中，就明确将胆囊实体病症归入经络系统调节范畴。”

“后在东汉张仲景《伤寒杂病论》中记载：“少阳病，胁下硬满，干呕不能食”用小柴胡汤治疗，在这个时候，就已侧面说明，中医出现不依赖胆囊解剖的胆经证治体系了。”

“等时间继续往后，到了唐朝，在的王焘《外台秘要》中，首次系统论述“胆热“与经络的关系，他说：“足少阳之脉，起目锐眦…是主骨所生病者，头痛额痛，目锐眦痛”，其实就可以看出，在这里就确立胆经病变独立于胆囊存在的理论。”

方言说到这里，张寿长已经陷入呆滞状。

这些书也不是什么孤本，是流传下来很常见的中医古籍。

只是他在看的时候，没想方言那么多。

不过这侧面论证，那也只是侧面论证，也并不能说明方言开这个方子就是正确的啊？

想到这里，张寿长略微找回了点信心。

就要开口的时候，仿佛方言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了，略微停顿后又说道：

“另外明朝李时珍《奇经八脉考》中提出“带脉与胆经相通，湿热下注则发黄疸“，就已经直接将胆病诊疗彻底脱离器官解剖定位。”

“同一时期明代《名医类案》记载汪机治疗“右胁痛三月“患者，胆囊已因痈疡溃破，仍用柴胡、黄芩等疏利胆经，七日痛止，印证“无胆可治经”。”

张寿长那到嘴边话，顿时被塞了回去。

好吧，这些书他确实没看，关键是方言还记得这么清楚。

方言顿了顿，说道：

“所以，我这个方子，是针对“胆经”湿热和肝胆系统功能失衡进行调节，而非局限于解剖器官。”

这时候一旁的陆东华接过话茬说道：

“方言说的没错，在纯中医视角下，胆囊切除后的清热利胆，本质是重构肝胆系统功能平衡，通过疏通足少阳胆经气机、调节肝脾脏腑功能、重建胆汁代谢稳态，“实现有形之胆已去，无形之胆犹存”的治疗目标。”

“我们中医强调“肝胆相表里“，所以即使胆囊切除，仍需通过疏肝利胆维持肝胆系统平衡。”

“辨证的时候发现患者舌红苔黄腻，弦滑数脉，证实“胆病“的病机未随胆囊摘除而消失，所以我们家方言这个方子，没问题！”

听到陆东华说完，张寿长这下没话说了，方言发现师父老陆关键时候还是相当护短的。

这时候老刘头说道：

“好了好了，再说下去又要扯到中西医之争上面去了，每个人学习的东西不一样，你们学的是纯中医，我们学的是中西结合，理论上有一些不一样的也很正常嘛。”

“这也不能证明我们就是错的啊！”

这时候陆东华撇了撇嘴，说道：

“那反正我们家方言把患者给治好了……”

听到这话后，老刘头顿时不乐意了，说道：

“嘿，老陆头，你来劲了是吧？”

一旁的陆四海赶忙拉住他们俩：

“行了行了，您两位别吵啊。”

“这大过年的！”

听到这话，两人才停下来。

不过老刘头心里不开心，随便说了两句后，就找了个借口，带着徒弟告辞了。

“慢走啊！”陆东华带着方言给人送到门口。

“别送！”老刘头摆摆手，不爽的回应道。

然后大步离开了陆家门口，回家去了。

张寿长还回头看了方言好几眼，像是还有啥话没来得及讲似的。

方言微笑站在陆东华背后，一脸和气生财的模样。

等到关了门，陆东华才一拍手掌，对着方言高兴的说道：

“哈哈！方言，刚才干的漂亮！”

“引经据典，有理有据。”

“我就不喜欢那套什么中西医结合，中医的理论没学明白，西医的招数也没搞懂，最后搞出个不伦不类的东西，你看看他们自己不是也发现有问题了，第一遍没给人家治好，第二遍就开始用中药了嘛！”

方言看着老头这样子，一时间哭笑不得。

只不过他也意识到了一件事儿。

就光是西苑医院里就有这么多在多年前受到中西医结合影响的人，他们学的中医基础理论都没学全，就拿着半截开始治病救人，最后还来质问正统中医：“器官都没了，你们为什么还开这个药？”

等到了学校里，恐怕还会遇到更多。

自己要改变余云岫死前下的后手，任重道远啊。

PS：更完这章，还欠大家84000字。

今天冇了，明天请早。

老凤努力码明天的去了。